沈修远记得很清楚,门派大比之后,张浩离开前曾来青霜峰找过他一次,对师父的态度前后大不一样,从前可以说是隐秘的憧憬,但那时却是怀疑和厌恶,若说原因在于门派大比的失利,那也应该是厌憎他沈修远,怎么会反而对师父心怀不满?
至于探亲……沈修远翻阅了探亲假所记录的去向,是洛城,洛城与南岭并算不上十分遥远,为何会花去这么长时间,甚至已远远超过了九苍山的规定?
再来是论道会,张浩离开的时间正在他们出发之后两日,那时青霜峰并未封山,如果是张浩的话,他完全有机会偷盗,但这一点并不充分,可是……
为什么又是洛城?
为什么同是洛城,两次花去的时间相差如此巨大?
而且……在从前的十年当中,张浩一次也没有请假探亲过。
其中又有何缘由?
沈修远翻阅了另一本调动记录,张浩在第二次从洛城回来后便申请调往凌霄峰,但凌霄峰与九苍山不同,凡人去了凌霄峰只能做洒扫弟子,张浩为什么要放弃时常外出历练的九苍山?这和他当初一心想拜入长老门下已然相悖!
古怪,沈修远从前并未细思过张浩,只当普通朋友,相互不必过分过问,却不知道这人身上竟会有如此多的古怪!
一阵莫名的寒意袭上,沈修远按下对未知的慌张,沉下心来,合上记录册子,边一一放回原位,边回忆着。
一定有什么东西被他漏了,张浩虽然古怪,但即便是可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时候,也并未耍过一回阴招,他们比试堂堂正正,单论剑道,沈修远不觉得张浩会是一个阴毒小人。
册子被放回,沈修远也离开了这座林中的小阁楼,同负责的弟子打过招呼,便回了青霜峰。
事关季洵的“非仙非凡”,他不能让多余的人起疑。
季洵不晓得沈修远在调查,只知道沈修远昨日回来时心情似乎不大好,直接就回了房,也没来找自己讨一杯茶喝,没多久就提着和光又出去了,季洵知道自己这么关注沈修远不大好,但说实在话他也没有别的多少事情可做……如今一颗心又在悬崖边踌躇,只能这般欲盖弥彰地维持现状了。
翌日,沈修远去了凌霄峰。
昨日他应邀往凌霄峰去,百里浪想和他们几个再切磋切磋,地点就在从前门派大比的地方,广场宽阔还方便围观,无忧存了一分不能让外人出尽风头的心思,出手也比平日切磋更凌厉些。
沈修远早被百里浪钦点了不可推诿,这会儿就站在外围一边候场,一边对比百里浪这些日子过去是否精进了。
他没有忘记张浩的事情还有许多疑点,又遇上相关故地,难免三心二意。
张浩行踪开始变化正是在门派大比之后,其余时间点不便分析,门派大比却是个极为鲜明的转折点。沈修远站在外围往大殿看去,印象中当时大门敞开,五位长老就坐在大殿门外,旁边悬挂了一副水镜。
有什么地方不对吗?沈修远回忆许久,也得不到答案,又想起张浩是个凡人,才换了思路换位思考。
假设当时有一个凡人观战,他站在这里……沈修远无言地在脑海中重现了当年的场景。
这个凡人能看到广场,能看到擂台上对决的人,但他周围人山人海,真正能看到的只有架高的擂台,和远处的大殿。
凡人不同于修士,距离过远便不大能看清,目力再好也如此,所以当时的张浩,不论站在人群中的何处,都看不清大殿那边的长老们。
那还有什么会是变数……
沈修远一愣,眼睛猛然一亮:不,张浩看清了,他看清了师父。
沈修远永远也忘不了师父那时向他走来的身影,也忘不了齐光碎裂后那个带有些微草木香气的怀抱。
若要说变数,便只有这一样了。沈修远闭了闭眼,轻呼出一口气。
那时的张浩,想必看清了师父的脸。他在收徒大会时无缘得见,门派大比前战时也相距甚远,唯有那时,他第一次看清了师父的脸。
久远的记忆缓缓浮上,沈修远记起,门派大比后的某一天,张浩曾来问过他:
“门派大比那日我见到你师父在台上……你师父他,从你第一次见到,就长那个样子吗?我是说他的长相,还有,气质,这么多年有没有什么变化?”
“并未,师父一直就是如此。”
“不可能没有!”
“我是说第一天,你见到他的第一天,十年前他救你的时候,就是这副容貌吗?”
“总之留个心眼,对你师父也一样,别随便谁对你好一点就老记着知恩图报,有的人……不值得。”
而在他们前往极北前,张浩还曾对他说:
“我认为你也有必要知道真相。”
真相,什么真相?那时的沈修远完全一头雾水,如今却豁然开朗。
也许……张浩才是那个知晓“非仙非凡”真意的人。
沈修远有预感,这场惊蛰之